世人求签,多为心中迷惘,欲寻一明路、签文或吉或凶,或明或晦,解签之人便成了渡口的舟子,引人窥探天机、然天机若何?是否非此即彼,非黑即白?《两小儿辩日》一则古事,虽非论签,其理却深藏解签之奥义。
故事人尽皆知、一儿曰日初出时去人更近,而日中时远也、其据在目之所见:晨时之日大如车盖,正午之日小如盘盂、另一儿则持异见,曰日初出时远,而日中时近也、其据在身之所感:晨时凉风习习,正午烈日灼身、二者各执一词,理据凿凿,相持不下,遂问于孔丘、圣人闻之,竟不能决。
此非圣人之愚,恰是圣人之智、若将二小儿之论视为同一问卜者,就同一困惑之事,求得的两支截然相反的签文,此景便愈发耐人寻味。
第一支签,是晨日签、签文所示,如车盖之大,前景壮阔,气象万千、解签之人若见此景,或言此乃大吉之兆,预示开局宏大,声势浩然,当乘势而上,大展拳脚、求签者闻之,心生欢喜,仿佛已见康庄大道在前、这正如人生中许多机遇的开端,看起来一片光明,充满诱惑,令人觉得唾手可得、无论是创业之初的宏伟蓝图,或是新交挚友时的相见恨晚,都带着大如车盖的希望。
第二支签,是午日签、签文所示,虽小如盘盂,却热浪灼人,切肤之感,真实不虚、解签之人若见此景,或言此乃警示之兆,内藏凶险,势不可挡,当退避三舍,谨慎行事、求签者闻之,心生忧惧,仿佛已感焦灼之苦、这正如人生旅途中的种种考验,虽不显眼,却带来实实在在的压力与挑战、那是项目执行中的资金困境,是人际关系深处潜藏的矛盾,是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的真实境遇。
求签者手持这两支签,便如孔子立于二小儿之间,陷入两难、信晨日签之宏大,则无法解释午日签之灼热;从午日签之警示,又如何否定晨日签所展现的机遇?世间多数解签者,会力图说服问卜人取其一而舍其一,或用更玄妙的言辞将二者调和,给出一个看似圆满的答案。
孔子的不能决,正是最高明的解签、他没有评判对错,因为他看到了现象背后的本质、他知道,仅凭目之所见或身之所感来断定事物的本体,都是片面的、这正是解签的至高境界:签文不是命运的判决书,而是观察命运的两个不同窗口。

晨日签是势,是机遇的外在表象,是事物发展初期的可能性、它的确巨大,充满希望,但这份大也可能是一种距离造成的错觉,缺乏内在的能量与温度、午日签是实,是考验的内在本质,是事物发展到核心阶段的真实感受、它的确灼热,充满挑战,但这份热也正是能量的体现,是推动事物变化的核心动力。
人生的道路,何尝不是如此?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,开端时大如车盖,彼此眼中只有对方的光芒万丈、然而行至中途,柴米油盐的琐碎,三观的碰撞,便如日中之热,让人感到灼痛、你能说开端的美好是虚假的吗?不能、你能说中途的考验是不真实的吗?亦不能、它们共同构成了一段关系的完整图景。
一个宏大的事业计划,启动时万众瞩目,资源汇聚,正如初升的太阳、但进入执行阶段,市场的残酷,团队的磨合,技术的瓶颈,种种难题接踵而至,让人如炙烤般难受、开局的势与过程中的实,哪一个才是真相?两者皆是。
孔子的缄默,是对复杂性的敬畏,是对单一视角的超越、他以不知,回答了那个超越孩童认知的问题、这份不知,并非知识的匮乏,而是智慧的谦卑、它告诉我们,面对人生的签文,尤其是看似矛盾的签文时,真正的解法不在于选择其一,而在于理解它们是一个整体。
当你求得一支上上签,看到大如车盖的希望时,不妨去感受一下,那希望背后是否潜藏着尚未显现的灼热?当你抽到一支下下签,感到热不可耐的困境时,亦不妨回望一下,这困境是否源于某个大如车盖的开端,而这灼热本身,是否也孕育着某种力量?
真正的解签,是把两支签合在一起看、人生的大道,既有清晨的凉爽与广阔,也有正午的酷热与聚焦、只看到其一,便会或盲目乐观,或畏缩不前、能同时看到大与热、远与近、势与实,并在其中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,方为真正的智慧。
当再有人拿着两支矛盾的签文,问何去何从时,或许最好的回答,便是学孔子,报以温和的沉默,并引导他去看那签文之外的整个天空、签是手指,而非月亮、小儿辩日,辩的是现象;圣人难决,决的是那份超越现象的认知、你我的人生,亦是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