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至,这个名字听起来充满暖意,仿佛是寒冬里对温暖的极致期盼、阳光走到最南端,白昼最短,长夜最漫、在这阴阳交替、万物蛰伏的时刻,总有一丝肃穆的气氛萦绕其间、许多人的记忆里,冬至不仅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或汤圆,也伴随着对先人的追思、那么,冬至究竟是不是一个吊念的日子?
要回答这个问题,不能简单地用是或否来概括,它的答案深植于古老的农耕文明与家族伦理之中。
在古人的世界观里,冬至的地位非同寻常,甚至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、这并非夸张、在周秦时代,冬至曾是一年的开始,是真正意义上的元旦、这一天,阳气始生,是一元复始、万象更新的节点、如此重要的日子,自然要举行最隆重的庆典、天子要北郊祭天,百姓则要祭祀祖先、这种祭祀,便是冬至与吊念最早的连结。
祭祖,是一种庄重的仪式、它不仅是向先人禀报一年的收成与家事,更是对家族血脉源头的回溯与感恩、在古人看来,逝去的亲人并未真正远去,他们的精神与庇佑仍在、通过祭祀,生者与逝者在精神世界里得以团圆、这份仪式感,本身就带有一种庄严的怀念色彩、它不是痛彻心扉的哀悼,而是一种温暖的、充满敬意的追思、家族的晚辈们在香烟缭绕中,听长辈讲述先人的故事,家族的记忆与精神就这样代代相传。
这份传统,在中国的南方地区保留得尤为完整、时至今日,在江浙、福建、广东等地,冬至扫墓依然是许多家族雷打不动的习俗,俗称上冬坟或拜冬、不同于清明的春雨霏霏,冬至扫墓多在天高气爽的晴日、人们扛着锄头,提着祭品,为祖先的坟茔铲除杂草,培上新土,确保先人能安然度过整个寒冬、这是一种实际的照料,也是一种情感的寄托、在祖先的墓前,摆上准备好的食物,点燃香烛,静立默哀,家族的根脉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清晰。

或许有人会问,北方冬至吃饺子,南方吃汤圆,这些充满烟火气的食物,又如何与吊念联系起来?
关于饺子,流传最广的故事与医圣张仲景有关、相传他告老还乡时,正值严冬,见乡亲们饥寒交迫,耳朵都冻烂了,便搭起医棚,用羊肉、辣椒和一些祛寒药材做馅,用面皮包成耳朵的样子,煮熟后连汤带食分给众人,名为祛寒娇耳汤、人们吃了之后,浑身发热,耳朵的冻伤也好了、为了纪念张仲景的恩德,后人便在冬至这天模仿制作娇耳,也就是今天的饺子、这个故事的核心是仁爱与感恩,是对一位解救了无数先辈的医者的纪念、这种纪念,虽非针对自家先祖,却也是一种广义上的怀念。
而南方的汤圆,则寓意着团圆、冬至夜,家人围坐,吃上一碗热乎乎的汤圆,象征着家庭和睦、圆满、这碗汤圆,在许多地方,第一碗是要先敬献给祖先的、在祭祖的供桌上,汤圆是不可或缺的祭品、它承载的,是邀请先人魂归故里,与家人共度节日的愿望、生者与逝者,通过这一碗小小的汤圆,实现了跨越时空的团聚、这份团圆里,既有对当下生活的珍惜,也有对过往亲情的无限感怀。
冬至的吊念,并非充满悲戚、它与节气本身的特质紧密相连、冬至是阴寒至极而阳气初生的转折点,是黑暗中最深沉的静默,也孕育着光明与希望的萌芽、在这样一个日子里怀念先人,人们的情感也变得复杂而深刻、它提醒我们,生命如同四季更迭,有凋零亦有新生、对逝者的追思,不是沉溺于失去的痛苦,而是为了更好地确认我们从何而来,将往何处去。
在现代社会快节奏的生活中,许多繁复的仪式已被简化、年轻人可能不再清楚冬至祭祖的具体流程,甚至冬至扫墓的习俗也渐渐淡化、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文化基因并未消失、冬至前后,许多人会不自觉地想起已经离世的亲人,或许是在吃饺子时,忽然想起奶奶的手艺;或许是在寒风中,猛然忆起爷爷温暖的叮咛、这种不期而遇的思念,虽无仪式,却同样真挚、它是一种融入日常生活的、更为私密的吊念。
冬至的冷,恰恰反衬出亲情的暖、它用一年中最长的夜,让我们有机会静下心来,向内探寻,与家族的历史对话,与逝去的亲人重逢、这种吊念,是中华民族慎终追远文化传统的体现,它让每一个家庭的生命之树,在回望根系的也能汲取到面向未来的力量。